童祥苓口述历史:拍摄《智取威虎山》电影,我们与家人分开了两年
1967年大年三十晚上,楼下邻居各家都忙着年夜饭,各种菜香直扑到楼上来。我的孩子们时不时跑到楼梯口,看邻居们合家幸福地吃团圆饭。忽然,两个儿子跑回屋说有人来了。几个学馆红卫兵,冲到我家里翻锅看碗的,结果只看到一碗青菜和一碗雪里蕻炒青豆。他们是来突击检查我们年夜饭水平的,大概没找到好题材,败兴而去了。
大儿子懂点事了,吃了饭就倚在窗口,看着外面孩子们放花炮,欢乐地游戏着,而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则走到我的小房间里,站在正写检查的我面前,两只小手扶在桌上,看着一堆一堆的检查稿,轻声叫着爸爸,好像在说爸爸每天都坐在这儿工作,过年都没给他买玩具,甚至连一块肉、一块糖都没给他,他似乎来提醒我是不是忘了他们。望着孩子,我心酸不已。他们不幸投胎到我家,我能给孩子带来的只有物质上的匮乏与精神上的无尽折磨,他们在苦海中又长了一岁。我抱起小儿子对他说,爸爸对不起你,对不起你啊!孩子用小手擦去我的泪水,抱着我的脖子直叫爸爸,南云也哭着过来,抱开孩子,哄着孩子让爸爸工作。工作、工作,我就是为了艺术勤奋工作,才有这种结局,给孩子们带来的只有不幸,泪水打湿了桌上我写的交待检查材料。
在北京拍电影的两年中,剧组人员都回上海探亲两次,上海家属也可以到北京探亲两次,路费均由剧组报销。惟独我一人不能享受这两次探亲,理由极其简单,怕影响拍电影。在北京有家有亲戚的都以回家看看,惟独我不能看望父母和葆姐,理由也极其简单,要划清界限。那时候和北京的家里,和葆姐不能联系,信也不能写。我和张春桥辩论之后,大家都得划清界限嘛,我小姐夫马彦祥也被抄了家,北京艺术局局长也没有当了,给流放到湖北劳动。
每逢休息日,招待所只剩我一个人。上午起来先把屋内打扫干净,衣服洗好,吃过午饭,我便从地安门红卫招待所走到北海东门,花五分钱买张门票进去,沿北海走到前门再返回来。漫步而行,有时倚着栏杆看着清水中的小鱼,它们时而没入水中,时而露出水面,无忧无虑逍遥漫游、羡慕地欣赏着它们,可以让我暂时忘却现实的痛苦。
一次回招待所途中,我看见一个烧饼店,想买烧饼和小圆麻圈,一翻口袋只剩五分钱,就买了个芝麻烧饼权作夜宵。有一天,沈金波的夫人从家里给他送烧鸡腿,问我怎么不回家看看,我心中之苦难以倾诉。他告诉我,我父亲被车压断了腿,成了残疾躺在床上,听见广播我的唱段就哭。听到这些,我抑制不住情感,走出房门直奔后院,在无人的墙角下不敢出声地抽泣。
第二天,我找军宣队贺剑跃同志谈了父亲情况,希望领导准假一天去看父母。经过研究,老贺同意我回家探亲,我真喜出望外。回到招待所,打开箱子,取出仅剩的二元多钱,舍不得坐电车,从地安门走一段,小跑一段到朝阳门外水碓子,出二元钱买了点水果。
娘开门看见我,就呆呆地站着,连我叫她都没反应过来。我关上门,扶着娘进屋,她这才回过神来,对父亲说想念的儿子回家啦。望着躺在床上残废的父亲,我才体会到老戏中经常唱的一句"心似箭穿"是什么感受了。我刚叫出"爸爸",躺在床上的父亲便伸着双手,叫着"儿子、儿子",抓住我的手。我坐在床边,他连声说想我,爱听我的唱段,好听,好听。我不敢告诉两位老人我和四姐的真实情况,其实连北京葆姐也受了牵连,父母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。葆姐忙着包饺子,吃过饭天色已黑。我们总算享受到了点天伦之乐,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点。
临别时父亲要我再回家看他,葆姐也说再来先告诉她,好给我准备点好吃的。这两年赡养父母的担子全落在葆姐身上。她的丈夫,北京艺术局局长马彦祥先生也被打成走资派下放到湖北劳动,处境也相当艰难。但她没有责怪我这个不孝不悌的弟弟半句。送我到门口时,娘似乎非常清楚我的处境,跟我说,回来一趟不容易,会有难处,来一次也很累,只要我心里有父母就行了。我抱紧了娘,在她耳边说,我对不起他们!娘抚摸着我的头说,要记住,童家人受冤受气但不流泪!她慈祥的脸上流露出坚不可摧的目光。
南云在上海日子也不好过。她信上说,起先在干校插秧劳动,后来调到《龙江颂》剧组扮演江水英,一边创作还得一边到葛隆大队去劳动。在那里,让她睡在猪圈里。农民知道南云在创作农民典型,让她住到农民家里,她这才离开了猪圈。一看就知道,对她只是利用。但我的傻女人,只要让她工作,再苦也是乐,我不想去破坏她的痴梦。
不出所料,1970年在人民大会堂讨论修改《红灯记》时,江青忽然问我:"祥苓,你爱人的思想不好吧?"这突然的问话,我不知如何回答。点她的名,决非好兆。假如说张南云思想不好,整个文艺界就没好人啦,我不能良心承认妻子思想不好;如果解释的话,肯定会惹恼江青,就不单是把南云赶出《龙江颂》剧组那么简单了。会场静得连掉针都能听见,江青在等待我的回答,上百双眼睛望着我,我低头沉默不语。在座的人都能看出,我这是无声的反抗,都等着江青的反应。我不知道这样做是能保护妻子,还是给她带来灾难。僵持了几分钟,江青转移了话题,我却心乱如麻,什么也听不进去了。
散会后,工宣队丁恒竹对我说,张南云在农村劳动,思想还是很好的。那他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呢?我不怪他,这是于会泳惯用的手段,他要赶走谁,必定先扣上政治帽子。我们虽然躲过了陷阱,后面还有灾难。我连夜给南云写信,但不敢告诉她江青点名的事,否则她会失魂落魄的,只让她做好思想准备,摆正位子,把自己当成一颗铺路的石子。同时我告诉她,剧组让她做什么,千万别立即答应,先写信告诉我。面对暗礁险滩,南云如何能应付,她的命运犹如无依无靠的一叶孤舟,我为她揪着心。
我接到她的信,说大儿子预鸣在马路上被红卫兵骑车撞断了腿,骨头从腿肉里穿出来。南云当天又正在演出《龙江颂》,多亏剧组工宣队陆师傅背着孩子去华山医院接上腿,现已绑上石膏,在家待着。我心急如焚,但远隔千里只能干着急,赶紧连夜写信告诉南云,一定要再拍一次片子,认真看看是否接好。父亲的腿就因为没接好而残废,我们不能让这么小的儿子腿上留下残疾。
十几天里我日夜心焦,等着回信。信来了,打开一看,说是又去拍片了,果然接得不好,幸好有位刚解放出来的骨科专家,说必须重新再接。也没打麻药,就硬生生扭断了原来的伤骨、孩子痛得直冒汗。现在完全接准了,绑好石膏,在家养伤。她自己仍然要下农村搞创作,孩子只能交给保姆带。疼在儿身,痛在我心。我的家像一条支离破碎的船,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着。常言道,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可我们休戚与共的家不知回过多少次头,眼前仍是一片苦海。哪里是尽头,岸在何处啊!
南云还告诉我小儿子胜天未说先唱的事。胜天是1966年出生的,为什么他叫胜天呢?就是取自"革命的智慧能胜天"。那时候有一个保姆,我们用了她好多年了,到"文化大革命"后期,我们实在给不起人家工资了,给了一点钱让她走了。两个儿子相差十岁,她从大儿子一直带到我小儿子。胜天到了四岁还不会说话,急得南云直发愁。有一天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奶声奶气地在外屋唱《沙家浜》,"朝霞映在阳澄湖上……"忙跑去一看,是不会说话的儿子在唱!她真是喜出望外。我也听他念着《奇袭白虎团》数板,还真不赖。这么小不点的孩子无师自通,大概是受我俩的遗传吧,有希望接我俩的班。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为京剧演员,我也就死而无憾了。
然而因为我的缘故,这一切似乎注定无法实现。1974年胜天九岁,上海"五七"京剧班招考。南云在那儿当老师,就给胜天报了名。他长得挺好又会唱,考试老师也喜欢他。但是,我们得到的通知上写着"政治条件不够"。因为要按于会泳说的红三代标准,就是祖宗三代都是工农兵,京剧班才能录取。我们是知识分子,属于资产阶级范畴,不能录取。我气愤不已,演员属于资产阶级,那么京剧班学生毕业当了演员,又属于什么阶级呢?如果变成了资产阶级,岂不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吗?这就是"文化大革命"!对这叫人啼笑皆非的混蛋规定,我们毫无办法。我这个属于资产阶级的父亲,使孩子失去了学戏机会,其实就是于会泳不准收而已。
"四人帮"倒合,我们看到了希望,托李蔷华老师介绍入戏校,请戏校一位杨老先生给胜天说点基本功。那时,南云已转到戏校上班,要求让胜天考插班生。许多演员的孩子被录取了,惟独胜天未被录取。文化局某位领导说,为什么演员的孩子非要当演员。京剧演员的后人当演员是个传统,现在多少大角的先辈不都是演员吗?然而我懂了,又是缘于我,使孩子失去了机会。不公平的命运在胜天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沉重的烙印,他逐渐沉默寡言。这是一道深深刻在我心上的永久疤痕,这颗赤诚之心原本十分热爱京剧艺术,此时陷人了冰窖。
1970年,拍摄《智取威虎山》电影的工作结束了,为此我们付出了与亲人分离两年的代价。宣布返回上海时,大家都高兴得跳起来了,我当然是其中最疯狂的一个啦。送我们的汽车停在东平路京剧院门口,我一下车,背起箱子就一溜小跑。看到五原路的家时,我的心跳加速,不知哪来的力气,几乎是连蹦带跳跑上楼的。房门外,我就听到熟悉而亲切的南云的声音,你们爸爸回来啦。一进门,大儿子冲过来就抱住我,好像怕我责怪他似的,不停地叫:"爸爸,爸爸!"他能站起来了,腿骨接好了,长高了,可太瘦了。小儿子却站在原地不动,手扶着房门,南云拉他过来,让他叫爸爸,他看了半天才轻轻叫了声爸爸,孩子已认不得我了。我抱着胜天望着南云,可怜的她留着短发,穿着干部服,看上去浮肿得厉害。两年来全靠她支撑着家,过度操劳与精神压力使她显老了。我像陌生人一样巡视着只能用穷破不堪来形容的家,刚往孩子床上一坐,便觉得床铺挺硬,掀起单薄的褥子,发现下面铺的都是报纸。一阵心酸,我紧紧地抱住两个儿子,亲吻着他们,喃喃诉说父亲给他们的爱太少啦,给他们的不幸太多啦。
那天南云为我做了一碗红烧肉和卤鸡蛋,这是我最爱吃的菜。两年样板饭不如回家一顿团圆饭,吃到妻子烧的饭菜,我非常满足。预鸣看上去好久没吃过这样好的菜饭,狼吞虎咽大口吃着。胜天却吃得并不起劲,让我感到奇怪。南云说,孩子这几年就知道大饼油条,其他的都没尝过。我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晚上孩子们睡了,南云对我讲了她的事。为了宽慰我,未讲前她让我别着急,我却更着急了。原来,她劳累过度患了宫颈糜烂症。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,但剧组领导非让她去治疗,治疗中偏偏发生了手术事故,子宫出血不止,至今仍在流血。就在我从北京回上海那天,《龙江颂》的演出已经把南云换下来了。江青点了南云思想不好后,我已估计到了那些人要把她排挤出《龙江颂》剧组,但没想到手段如此毒辣。我责怪南云,为什么治疗前不写信告诉我,她流着泪说怕影响我,拍不好电影又是罪。她确实难啊。
没过几天,一位剧组领导陆汉文到我家说,已经把南云工作关系转到"五七"京训班了。我极为愤怒,当场骂他未免做事太绝。南云还在生病,应该先关心她的健康。至于工作,她原属京剧院,调工作也应事先征求她本人的意见。这个人居然回答,这是于会泳的意见。我问他,欺负这样一个老实无罪的女人于心何安!但谁又能和上面抗争呢。
面对二年来家里发生的一切,我作为父亲关心不了儿子,作为丈夫保护不了妻子,欠下亲人无数无法偿还的债。但是,究竟是谁造成这些债呢!
1971年我没怎么外出演出,家里稍稍平静下来,南云也松了口气。只是学校没有复课,大儿子看到我们的遭遇,不愿学戏,终日晃荡。我们怕他学坏,也发愁。葆姐在北京部队辅导时,首长谈起我,才知道我虽成功地演了解放军,没想到大人小孩竟如此遭遇,让我们把预鸣交给部队,特批他参军。把孩子送到部队最让我们放心,预鸣也愿意去。只是要扛枪训练,孩子只有十四岁,能吃得起苦吗?除此也没有更好的出路,我们决定还是让预鸣去锻炼锻炼。
预鸣临走前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了两天,让孩子静安寺小花园转转,照了相,吃点小吃。预鸣以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离别之情,对弟弟特别亲密。当时胜天只有四岁,不知道哥哥即将离去。我理解预鸣的情感,他哪离开过家呀。
送行那天,我们尽量冲淡离愁别绪。送预鸣上火车时,孩子紧紧抱住我,流着泪不断地叫着爸爸,他是一个还没有枪高的小兵啊。我知道他也舍不得离开我们,我们亲着他的脸却怎么也亲不够,车轮的每次回响都会加剧我与南云心底的痛。不是环境所迫,谁家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参军呢!
预鸣后来复员,急于工作自立,当了钳工,工作中能够不怕脏不怕累,吃苦耐劳,不过"文化大革命"中落下了胃病、腿伤、腰伤的病根,还在训练中打掉了九颗牙齿。现在每当我看见他总是弯着腰时,心便会一阵阵地疼。儿不仅是我生命血缘的延续,也是我悲惨命运的延续。说千道万,如果他们不是我的儿子,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。
1974年母亲来电报,告知父亲去世,让我们回北京料理丧事。得知父亲不幸的消息,我和二哥认为,虽然四姐出了牛棚,还在交待审查中,但是这事应让她知道。怕被人看见又说我们开黑会,我让保姆去找她,请四姐晚上来我家。我们兄弟姐妹三人在楼上堆东西的小屋里商量。照理为父奔丧,儿女都应该去,但是四姐说她尚未解放,请假决不会准。如果偷偷去,万一开她批斗会,兄弟姐都又是大祸。四姐让我和二哥前去,还让我们替她向父亲告别,代替她谢女儿不孝之罪。我想,也只能如此。
第二天我就向工宣队丁恒竹请假。他不关心我丧父的悲伤也就了,居然只给我三天假,而且认为这是我家私事,路费不予报销。我并未向他提出什么要求,对这种毫无人性的人没什么可说的,我扭头就走。
为了赶时间,我与二哥坐飞机赶到北京,飞机票对我们而言是一笔很大的开支。见了娘和葆姐,告诉她们四姐不能来。娘叹息着说,父亲去世的不是时候呀。
他是半夜里突然去世的,第二天才发现,遗体在火葬场,等着排队火化。葆姐领我和二哥去火葬场。它地处远郊,一个火化炉和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停尸房,只有一位老师傅值班管理。当我们向老师傅询问姓童的老人时,老师傅问是不是扮杨子荣演员的爸爸,我们告诉他是。他看看我们哥俩,指着我说,是杨子荣吧,又指着二哥说他是哥哥,这老师傅眼力不错。他领我们去看父亲遗体,父亲排在第三个位子,遗容消瘦,但脸部很安详。我们向遗体告别后,和老师傅商量,因为上海有任务,母亲年纪大行动不方便,能不能把父亲遗体早点火化,我们取了骨灰,好马上返回上海。老师傅对二哥说,我对京剧有贡献,杨子荣的形象家喻户晓,照顾革命英雄,谁也不会有意见,让我们明日就来取。第二天,老师傅把一切都办妥了。我向老师傅敬了一支烟,感谢他帮助我们尽了孝心,他却风趣地说要不是我父亲,我们还没缘相见呢。老师傅的朴实纯厚使我很有感触。
料理完父亲后事我就回上海了。想想全家人已多年未能相聚了,父亲去世,让我们娘四个有了一次短暂的团聚,但这是怎样的团聚啊!
"四人帮"倒台之后,1977年时四姐虽没完全被落实政策,人身已经自由。这时葆姐来信告知娘病重。我因有排任务,就由四姐与二哥先去。不久我便收到母亲病危的电报。我向上海京剧团请假时,又只给了我三天假,同时和上次一样告诉我不予报销路费。对此我已习惯,还是赶快买机票去北京要紧。
到了北京,我刚一进家门,娘就睁开了眼睛望着我。我对娘说我赶来看她,娘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,我来了她很高兴。看见躺在床上已不能动弹的娘,我忍不住热泪盈眶,泪水滴在娘手上。娘握着我的手说,人都要走这条路的,让我不要难过。我问娘身体如何,娘说肚子很痛,我便用手轻轻给她揉肚子。娘说揉揉好多了,其实我知道这并起不了什么作用,只是我们母子之间的安慰罢了。照顾娘的金阿姨对我说,娘就是盼着我,一直不说话不睁眼,我一到就睁眼说话了。我是娘最小的儿子,娘一直偏爱我,娘是一直在等着看我最后一眼啊!
吃晚饭时,我们兄弟姐妹围桌而坐,感慨万分。多少年了我们全家没有吃过团圆饭啊。四姐衰老了许多。谈起她在"文革"中所遭受的非人待遇时,四姐仍是心有余悸。她是第一个进牛棚的,受的苦最多。十多年的"牛棚"待遇,让她情愿进监狱,不愿意在上海京剧院。在上海,京剧院打人是有名的。白天大家上班,打手不敢太明目张胆,她还有点安全感,每当夜里京剧院里无人,那班打手真是为所欲为,她就心惊肉跳,不知会遭受什么折磨,犹如过鬼门关一样。四姐所受的各种折磨,令人发指。他们让四姐站在练功房中间,四个角上四个造反派,每人手里一根藤杆,然后这边一棍打过来,那边一棒打过去,好像打冰球。还让她趴在长凳上,用冷水泼在腿上,然后用棍子打。四姐经常是遍体鳞伤,血迹累累,打手们还不许她对外说一个字,否则会加倍惩罚。最难忍受的是把四姐装在麻袋里,绑上袋口,从一楼拖到三楼,又从三楼拉到一楼,再往上拉,往返数次,每次四姐都用手保护着头,可腰身被伤害得很厉害。打手们还会把四姐的头按在抽水马桶里不断抽水,四姐常会被憋得昏过去。还让她把手伸出来,放上点着的香烟,从这头烧到那头。四姐声泪俱下诉说着,她能活下来真不易啊!
剧组来电,上海有任务,第二天我要赶回上海。给了三天假,实际在北京只待了一天。临行前我又为娘揉着肚子,等娘睡着后,我让二哥替我,若娘唤我就让二哥替我应着。身为人子不能给娘送终,实为不孝,但我又有何法呢。不过想来娘比爹幸运,临终时二哥、四姐、葆姐都守在身边,她可以瞑目了。
【童祥苓(1935年3月-2024年12月2日),江西南昌市人,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京剧代表性传承人。京剧演员,工老生。童祥苓8岁时开始学戏,先后向刘盛通、雷喜福、钱宝森等学艺,后又拜马连良、周信芳为师。1957年童祥苓调到上海。1965年童祥苓奉命调到京剧《智取威虎山》剧组,饰演该剧主角侦察英雄杨子荣,这也成为他艺术生涯最有代表性的角色之一。1970年在全国公映的彩色影片《智取威虎山》,是第一部被搬上大银幕的“样板戏”,童祥苓在该片中饰演侦察排长杨子荣。1976年5月11日童祥苓随上海京剧团赴日本演出。1993年童祥苓决定提前退休,回家开店,面馆开了8年后,2001年因为饭馆生意越来越难做,童祥苓把它转了出去。2008年5月29日,参加四川汶川地震全国戏曲界抗震救灾义演。晚年的童祥苓不时参加京剧演出。2024年12月2日,童祥苓在上海去世,享年89岁。】
相关资讯
评论
- 评论加载中...